後直:前瞻當代香港攝影路向

2013年1月14日  李世莊 察顏觀色  信報
攝影是否成為了香港的主流藝術創作形式,大家可能會有不同意見,不過稍為翻查一下藝術年鑑的記錄,遠的不說,單是2007至2010年間本地舉行的攝影展覽,大大小小合共已超過四百多個,平均來說每年有超過百多次的展出,以香港的藝術環境而言,是一個非常可觀的數目。然而,這一大批形式、理念和水平不一的展覽出現,對本地攝影的歷史,以至目前視覺文化的發展又有何意義呢?「後直-當代香港攝影」(下稱「後直」)策展人黎健強和黃啟裕,透過整理和分析歷來香港攝影的趨勢,由此瞻望此媒體未來的路向,兩位學者提出了一個本地攝影界前所未聞的理念——「後直」,嘗試為香港攝影未來的發展推演。

方向清晰重新定義
「後直」,據黎健強的解釋是「後直接攝影」(Post-Straight Photography),意思是「直接攝影」(Straight Photography)之後的一種新攝影美學標準。1904年,藝評人Sadakichi Hartmann發明了「直接攝影」(或稱純粹攝影)一詞,其時他主張攝影應摒棄模仿圖畫的習性,作品要展示的是客觀而非經後天加工的影像。作為一種攝影美學,「直接攝影」在二十世紀大行其道,香港攝影的主流,大都遵從這條軌迹,是故半個世紀以來,社會紀實式的攝影、黑白攝影等在本地依然有很多追隨者,莫不以為此攝影美學至今仍是方興未艾。然而,「後直」的理念就似當頭棒喝,提醒我們在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,本地的攝影發展其實是在醞釀變革,「後直」展裏的四個組別,包括「懷舊復古」、「有所不直」、「與天比高」和「混合與加工」所展示目前香港攝影發展的不同取向,正正是脫離了昔日流行的純粹攝影美學。不論是發掘和認識原始的攝影工具和技術,刻意把作品矯形和加工,探索製作影像的各種可能,以至把攝影和其他媒介融合,「後直」的攝影工作者都有一個很清晰的方向,就是有意識地開拓攝影的空間,重新為它定義。
隨着二十世紀末數碼攝影的普及,相信與否,我們已踏入了一個「後攝影時代」(Post Photographic Era),「後直」的理念是否受此啟發,不得而知,但科技的急速發展,數碼攝影術的日新月異,藝術技巧限制的徹底解放,傳統攝影理論邏輯的扭曲,不約而同都是「後直」和「後攝影時代」亟於應付的議題。「後直」策展人對攝影持非常開放態度,他們的選材甚至乎大膽地伸延到非攝影作品身上,透過混合媒體和數碼複製的影像,把討論焦點直指影像之性質和功能,由照片的代現性質(representational)談到較少人注意的直現性質(presentational),為詮釋後直攝影的多元化作出示範。在攝影數碼化的年代,科技主導,攝影技巧不免淪為科技成果下的附屬品,難以有所突破。引用Erwin Panofsky的說法,藝術上的探求並沒有改進或帶來新的科技,反而科技的發明,往往造就了新的藝術形式的誕生。如果這已是無法挽回的事實,那攝影工作者在創作過程中該擔當什麼角色呢?藝術與攝影之間的關係,是否要再重新釐定呢?在討論後直攝影的同時,究竟是製作影像的技術,抑或是使用影像的態度來得重要?「後直」沒有斬釘截鐵的答案,但它的展品卻提供了可供參考的線索。
突破主流體現民主
說也湊巧,當代香港攝影的後直時期,正值殖民地歷史完結,主權易手後的後殖民年代。後殖要求社會多元化、民主化,跟後直強調的開放攝影,拒絕單一思維如出一轍。「後直」提醒我們攝影與科技的微妙關係,在當代香港攝影發展的方向上如何抉擇,但更重要的是它揭示了當前視覺文化對我們思考的窒礙。其實,直與不直,都是攝影工作者的個人取向,絕不應囿於主流意識的規限,如此方可真正體現攝影的民主特質。
「後直」的十六位參展者,除了對一兩位的名字稍有印象外,我膽敢說都是屬於本地藝壇新一代,成績如何,尚待考驗。或者,若干年後當有人提起此展覽,會記得曾幾何時,一批當年仍是新晉的年輕藝術/ 攝影工作者原來是「後直」的先驅,曾為當代香港攝影的發展,進行了不同形式的探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