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築思話2013年7月18日 信報
早前,審計署在報告中提出批評,指發展局的整體保育工作不足,以致不少歷史建築物或欠缺維修保養、或長期閒置、或沒有設立導賞團,甚至有私人歷史建築物在沒通報下便已拆掉,從此香消玉殞。
筆者很喜歡舊有的東西,喜歡它們那份過去的氣味和質感,它們的存在,也可牽引我們的記憶——人漸漸成長,每天穿過許多樓宇之間,身旁這些龐然巨物亦變成過去的見證者。政府主導保育,誠意固然可嘉,但獲得正名的歷史建築,有些卻形同廢墟。
保育追求一份意義
翻開歷史建築名冊,一級、二級、三級的歷史建築物、法定歷史建築……,許多都是首聞其名,去過的更是寥寥可數;即使是較著名的甘棠第、舊大澳警署或是雷生春,亦是活化改建後才去參觀。
這洋洋千個項目,多有專家考證它們的建築特色或是歷史價值,但以平民的角度看,我們心中是否也有想保留的建築物?我們想保留的又是什麼?
政府早前把何東花園列為暫定古蹟,不准業主清拆,後來為免負擔巨額訴訟和賠償,最終還是放棄列為法定古蹟,只以「記錄」來「保育」這群即將拆卸的建築物,民間對此事的討論卻不算多。再之前的尖沙咀碼頭巴士總站遷移計劃,為此舉辦的設計比賽,入圍方案者須與建築師樓合作進行甄選,大有如箭在弦、只待改建的一剎之勢。怎料公眾有聲音認為於巴士總站搭乘巴士,乃是一種集體回憶,於是發起多種活動反對方案,令政府擱置計劃。
一番折騰後,我們得到什麼?縱有大批學者和專家為政府出謀獻策,仍是與社會大眾的期望相去甚遠。
雖然我們未具完美的政策,但其中還有樂見之處。為了保育搭巴士的過程和氣氛,而要求把簡單的混凝土加鐵皮屋頂的巴士站保育起來,看來大眾對「保育」的程度已不只是建築的風格、外觀或裝飾的追求,而是硬件裏頭的一份意義。
無奈接受遊戲規則
相同的事情也在中大發生。事緣中大計劃在新亞書院興建新宿舍,而新宿舍即將遮蔽新亞的水塔景觀。中大師生認為水塔「剛直方正,開闊大氣」,是「新亞人中大人精神」,興建宿舍令「水塔(景觀)遭橫腰斬斷,英雄從此氣短」、「這舉動對中大的人文風景帶來不可挽回的傷害」。
到底水塔如何代表中大學生的精神,如何令學生在苦讀日子之中獲得一絲慰藉,筆者非中大學生而無法得知,但卻同意「發展」除了爭取樓面空間之外,我們還應注重建築予人的其他力量。
早前有報道指出,政府研究要重建華富邨,把該地的地積比率重用以後,可多建五千個單位。對此你有何感覺?是建築的歷史意義已完成,應讓光鮮的新建築物來滿足更多的住屋需求,把壯闊的南中國海景供更多的居民分享;還是看到華富邨作為香港第一座以市鎮形式出現的公共屋邨,深感它有不可替代的歷史意義,應予以保留為佳。
筆鋒一轉,一間小小餐廳,憑着綿綿的豬膶粥風靡港九,卻遭瘋狂加租而被迫結業,人人都說捨不得。
話是說出來了,我們卻無法保育當中的意義,致使我們於興嘆之間,便由得它去——過往我們曾擁有的一些選擇,大牌檔、熟食小販、鐵皮做的遊樂設施,都在歲月中湮滅,買少見少;即使有捨不得的,我們卻總是不吭一聲,無能為力地接受自由社會的遊戲規則。對於這些,我們這些在民間的,又是否應該做些什麼?
最近的「囍帖街重建項目」,欲以保育名義作包裝的重建計劃,竟然送給市民一個「囍歡里」的「美名」,最終只淪為一則民間笑話;此事反映社會對保育意識流於片面之外,官(或商)民之間可謂毫無溝通可言。
拆與不拆的異路
有人說,不是的,香港是我們的,我們幹過一些事情,但我們卻總是顯得後知後覺。我們在拆卸天星的前夕才去靜坐抗議,也曾在牛下拆卸前去拍照。好,議已抗過,照也拍過,最後清拆的命運依然無法擺脫。對於現今什麼可拆,什麼不可拆,政府要多聆聽一點,公眾也要多主動一點,不然官民之間的想法還是會有分歧,我們未必得到想要的,也只會讓想要的不斷流失。
有趣的是,拆了未必是一個終點,保留也不是讓它站在原位便是好。赤柱的美利樓為其中一個例子,屹立於中環的百年古樓,歷史意義本隨着拆卸而消逝,但重新裝嵌的建築不覺已佇立於赤柱十數個年頭,樸實的氣質又與山水映照,成為地方重要的標誌。
這恰恰平衡了社會與經濟的需要,算是在拆與不拆之間的一條異路。政府2008年起推行的歷史建築夥伴計劃,第一期活化工程於近年相繼完成,並由明天起舉行全港性的巡迴展覽,首站在文物探知館,有興趣的市民可以看看這些得到垂青的建築物,保育下來後,跟你心裏所想的有何異同。
香港建築師學會會員;本文章只代表個人意見,不代表學會立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