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創辦「瘋祭舞台」、「何必。館」,以及任教於多個社福機構及學校的何應豐,對戲劇教育,與陳敢權有截然不同的看法。
「我看到的是大家只集中排戲。最近我看過一個香港旗艦劇團同小學生做的所謂教育作品,發現我們唯一的進步就是為學生提供了技術支援,但本質上戲劇在小孩生命中辦演一個怎樣的角色?這些(戲劇教育工作者)都沒思考過。」
何應豐認為,箇中原因是戲劇教育受管理主義影響,淪為追求數字達標的一門生意。「曾經有學校為慶祝周年紀念,要我在一定時間內做一個學生作品。他們的預算非常可觀,如果我想賺錢就會答應,但我的回答是『你不是搞教育嗎?為何周年紀念要表演?』」
當學校規定老師在指定時數內生產指定成果,便引發老師「如常交貨」。現時香港的戲劇教育熱潮,雖為演藝學院畢業生提供大量就業機會,卻也犧牲了課堂質素。「課程大綱可以寫得好美麗,但學生如何消化?他們的生命如何與戲劇掛鈎?這些都沒有提及。」
「我曾經遇過一些有心人,真想教好戲劇,卻被學校批評不夠效率。原來他們只想學生完成教育局要求。」
何應豐認為,教育應該照顧每個學生獨立發展。他觀察到許多戲劇老師走入課室,很執着學生能否做到其要求,卻沒能看見他們面對的難題。「當有一班年輕人走入課室,其中一個是怕羞的,難道你還要逼他做戲?我會給他一部攝錄機,任他拍攝。重點是透過這部攝錄機,發現他如何看待世界。」
對何應豐而言,戲劇教育不是推銷戲劇,而是「引發教育、社會服務一種另類的可能性」。透過處身於劇場中,飾演一個人物,參與者得以從另一角度組織自己思考,推動自己反思。
何應豐亦認為,演藝學院的教學模式太着重技術性與理論性,同學傾向集中精力於製作,而在製作過程中,又很少考慮戲劇的人文精神。
「若果你要做莎士比亞,較之於能否排成一齣戲,更重要的是,對你而言莎士比亞在關懷什麼?每一部戲背後其實都是對人的關懷。」
「若我們看待戲劇,還要強調何謂專業何謂不專業,我覺得這未免有點狂妄。對真正的劇場工作者而言,專業是你的操守,而不是實際結果。專業是我們是否關心人類,而不是技巧。」
讓學生與生命溝通
「現在個個都想做專業人士,但若然所謂專業就是一種強大的排斥工具,暗指其他人不專業,那麼我們對人的關懷、對社會的觸角,便會完全磨蝕。」
對何應豐而言,當社會的價值觀是強調取得證書,增值,令自己學生、父母、家長、教師都疲於奔命,那還不如不教不學。「不如一齊去沙灘享受一下,可能令我們的生命質素比學戲劇更好」。
「戲劇(的英語)是play,但如果我們不能在過程中play,只懂問老師教曉你什麼,那戲劇教育便沒有意義。對我而言,若能在教育過程中讓學生與生命溝通,那已經是一件很美麗的事。為何一定要搞台戲?為何大家總是擔心付了錢收不到貨?」
「對我來說,一台戲的定義,愈來愈模糊。然而肯定的是,藝術是讓我們重新看世界的一塊鏡片,這塊鏡片可以隨時換——當我們的生活有(替換鏡片)能力,便不必怕人們不為夢想努力。」
何應豐說,有次他請一個十多歲的學生拿出他最珍貴的東西。那學生拿出一疊證書。「我真不知如何反應。問他這疊證書,有什麼讓你值得興奮的事?他一句話也答不出來」。
戲劇界中,主流聲音會說何應豐的藝術觀屬偏鋒。
「或許你會說,何應豐你不要這麼麻煩,世界不是這樣轉的,你的要求不合理。然而若我們妥協,便是連最根本要求都放棄。聲稱自己是受害者沒有用,學校賴教育局,教育局賴教師,教師賴戲劇導師,其實我們都是同謀者。」
「你問我戲劇教育是什麼,我不懂回答。」
「如果體制容納不到這件事,我惟有在這個框架下,堅持信念,逐少逐少幹下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