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報)《馬太受難曲》的舞台版本

2012年4月30日 信報

復活節前,柏林愛樂推出了一張巴哈《馬太受難曲》的影碟,是兩年前由Peter Sellars導演的舞台版本(他稱之為「儀式」ritualisation),拉圖指揮。獨唱陣容星光熠熠,福音作家由Mark Padmore擔任,最近來過香港的Christian Gerhaher是耶穌,其他歌手有女高音Camilla Tilling(當時腹大便便)、拉圖太太Magdalena Kozena、在古樂界活躍的芬蘭男高音Topi Lehtipuu,以及剛剛因為聲帶問題而退休的男中音Thomas Quasthoff。加上Simon Halsey指揮的柏林廣播合唱團,誠為頂級歌唱陣容。
《馬太受難曲》把合唱及樂隊都一分為二,開頭合唱的對答,效果立體。柏林愛樂廳的三百六十度葡萄園設計,令Sellars有意把《馬太受難曲》戲劇化。愛樂廳有闊大的舞台,樂隊及合唱的擺位也與眾不同。從左至右,第一合唱、第一樂隊、通奏低音及第二樂隊,連指揮的位置都有兩個,第二合唱放在右上角的合唱席。

福音作家亦是「人之子」
啟首的合唱已一反傳統,合唱團應導演的要求背譜演唱全劇,音樂開始前,先圍着舞台中央的棺木默哀,音樂開始後緩慢地圍着樂隊走動,去到對答的部分,出乎意料地不是將第一及第二合唱放到老遠,以距離營造出立體聲,而是把合唱都帶到一起,第一合唱成員捉住第二合唱成員,一對一的對答,把原本遙遠的對唱變成貼身的質問,童聲合唱則放到舞台背後觀眾席的通道,唱得高亢有力。第一部結尾,耶穌被捕後門徒四散,合唱即跑上觀眾席不同角落唱這一段。
導演最大膽的念頭是將福音作家與耶穌的角色合併,由耶穌唱出來的歌詞依舊由Gerhaher負責,他站在舞台左上方的觀眾席,肅穆地唱出耶穌話語,Padmore做出耶穌的表情及動作。例如抹大拉瑪利亞給耶穌澆香油的一場,就由Kozena及Padmore演出來,而耶穌在客西馬尼園的無助、釘十字架的痛苦,換言之耶穌人性一面都交由Padmore呈現。
一般會要求福音作家用較平板的腔調唱出經文,要比說書人更要客觀,但Padmore的唱法(他也是背譜)卻有如做獨腳戲,語調節奏都遠較聽慣的自由,Padmore藝高人膽大,不受音符羈絆,「神啊,神啊,為何離棄我」唱得令人心碎。即使沒有影像,聽聲已經是戲,說他為當代最傑出的福音作家並不為過。
背譜的不只是合唱及獨唱,詠嘆調的獨奏樂器要走上前台,不用譜為歌手伴奏,例如小提琴Daniel Starbrawa及樫本大進、長笛Emmanuel Pahud及雙簧管Albrecht Mayer。意義或者不大,但挺好看。Padmore以外,戲分第二重莫過於Kozena所演的抹大拉瑪利亞,亦與傳統上《馬太受難曲》莊重的女中音(或女低音)不同。Kozena是非常「重炮」的女中音,導演要她狂野地演抹大拉的瑪利亞,她對耶穌的痛苦身同感受,亦會怒斥背叛耶穌的民眾。Sellars對抹大拉瑪利亞意猶未盡,他和約翰阿當斯的最新作品名為The Gospel According to the Other Mary,將耶穌及抹大拉瑪利亞帶到現代墨西哥。
好好思考耶穌的犧牲
去年的藝術節有鈴木雅明指揮的《馬太受難曲》,不少人覺得第二部愈指愈悶,拖得太長,時間非常難過。這番話有錯有對,錯在《馬太受難曲》不是給你消費的音樂,不用令你感覺良好,亦不是《命運交響曲》,要將氣氛推至最高峰。相反,巴哈似是要信徒在耶穌受難日,好好思考耶穌的犧牲。但鈴木的確未能令觀眾,尤其是非基督教徒投入於苦難之中。與其說Sellars把《馬太受難曲》戲劇化,不如說他把受難曲隱含的戲劇帶出,達到感染觀眾的目的。
缺乏感染力未必是指揮的問題,而是原音派對演奏方法及編制的掣肘太大,聽唱片未必察覺,一到現場就難免有單薄之感,偏偏近年巴哈受難曲的演出幾乎由古樂指揮獨攬。上文鮮有提及拉圖的表現,由於福音作家掌控步伐,頗難見到拉圖有何建樹。其實拉圖除了選對了導演、合唱指揮及獨唱,並給他們自由之外,就是奠定透明、不緩不急、必要時可以吵死人、嚇死人的管弦及合唱聲響,感染力自然遠勝單薄的古樂團。這才是唱、演、奏都夠宏大的巨著《馬太受難曲》。
影碟有DVD及藍光碟版本,暫時由樂團獨家發售,可於柏林愛樂的網頁郵購,網址為http://www.berliner-philharmoniker.de/shop
逢周一刊出